天津,于学忠官邸外风呼雪啸。
赵一荻来到隔壁大厅时,发现张学良正在那里痛苦地沉思着。显然他对与谷瑞玉解除婚姻关系,心里也充满着莫大的悲痛。赵一荻非常理解他,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如果继续向他进言相劝,只能会给他带来更大的烦恼。而他与谷瑞玉的离婚,现已是箭在弦上之势了。赵一荻想到这里,只能面对无可奈何的张学良暗自叹息了。
第二卷夏第一章家事国事(1)
张学良曾在于凤至面前拔枪相逼
东北的冬天冰天雪地。特别是在1月中旬那大雪纷飞的日子里,对于从小出生在南国的赵一荻来说,无疑是个严峻的考验。
她住在沈阳的北陵别墅里已有二十几天了,赵一荻在东北听说家父在天津登报声明和她
脱离父女关系的消息后,心中感到忧郁和痛苦。父亲此举让她大为震惊,出走时虽然预见到可能会发生家庭风波,但她万没想到老父亲会如此绝情。赵一荻痛断肝肠,加之又逢关东雪后的严寒,她在北陵别墅患上了感冒。
这天,赵一荻早早就起了床。她披着睡衣静静伫立在一扇朝阳的落地窗前,隔窗远眺着远方陵园一幢幢晚清时代的建筑群。那些石马、石狮和石骆驼上,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白雪。一轮又圆又大的朝日从雾蒙蒙的东方升起来了,浑圆的冬日仿佛与南方的旭日不同,在那氤氲的晨雾里宛若一轮失去光彩的月亮,惨白而无光彩。赵一荻记得,她来沈阳的次日,夜里就下了一场大雪。张学良主持东三省军政以后,忙得不可开交。那时,张学良身边仍有一些政敌,在不时制造事端,这给赵一荻不悦的心境又平添了几分沉重。
&ldo;绮霞,家父登报以后,你心里一定很后悔吗?&rdo;张学良将赵庆华在报上断决父女关系的消息,委婉告诉给幽居在北陵的赵一荻时,他幽幽的眼睛凝视着赵四那漂亮的大眸子。他心里有种担忧。
她也良久注视着对方的眼睛。初时她是以看陌生人的眼神打量张学良,后来赵一荻发现少帅的眼神里含有深深的柔情,对她来说那眼神就是一种鼓励。心情沉重的她,终于摇了摇头,说:&ldo;不!&rdo;
&ldo;那么,你一定感到我这人不可思议?或者说可恨?为什么?因为如果不是我在沈阳鼓励你出走,你一定不会失去父女之情。&rdo;他似在猜测一荻的心思。
&ldo;也不是。我到东北来,不是别人怂恿和诱惑的结果,这是我自己的郑重选择。因此,我决不恨任何人。&rdo;她将一双冰冷的小手,亲昵的搭在他的双肩之上。闪亮的眸子依然那么多情依依地凝视着他:&ldo;父女之情的失去,当然让我痛心,可是汉卿,天下任何事
情,有所得就必会有所失。现在我既然已经得到了爱情,就不能计较其他。&rdo;
他仍然那么深情地凝视她,良久,张学良点点头:&ldo;你不但可以作我的心上人,也可以当我的秘书了!&rdo;
&ldo;秘书?&rdo;她愕然:&ldo;你不是让我到这里上东北大学的吗?&rdo;
&ldo;你当然可以在沈阳上大学,你喜欢的文学糸里早就为你安排了座席。&rdo;他紧紧将她拥在怀里,另一只手却轻轻托起她的脸腮,他忽然正色地说:&ldo;可是,我觉得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上大学。绮霞,你不是早说过准备下决心和我一起下地狱吗?那么,现在就是我们共同下地狱的时候了!&rdo;
她困惑而茫然:&ldo;需要下地狱的时候,我当然义无反顾。可是,现在你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呀!你不是当上了东三省最高长官了吗?&rdo;
&ldo;从前我以为当上长官就一帆风顺了,可是哪里知道,自从坐上这张椅子时起,我就有种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感觉。现在杨宇霆和黑龙江省长常阴槐,以奉系的老臣宿将自居,他们随时都希望我从祖上留下来的地位上退而让之。所以,我现在并不太平,绮霞,我现在需要你做我的助手。&rdo;他郑重地对她说:&ldo;当然,这需要你再做一次牺牲,你愿意吗?&rdo;
&ldo;我愿意!&rdo;她眼睛里泪光闪闪。
惨淡的冬日全然从一片灰褐色的雾海中挣脱出来了。它昏暗暗的光晕虽很惨淡,可是太阳终将它在冬天里微弱的光影投给了人间。赵一荻发现雪后的北陵是那么美妙,特别是她在天津难得一见的大雪,给这座建在沈阳郊区的努尔哈赤陵园平添了几分难言的魅力。如今她全然置身在一片琉璃般的银白雪国之中了。尽管她患了感冒,尽管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不适应东北这极其恶劣的气候,但是,当她想到他的时候,心中所有畏缩的情绪便都会消逝无遗。她知道自己心底实在太爱他了,为了自己这苦苦的真爱,她失去了至亲至爱的老父。这脱离父女关系为前提来换取的真爱,未免代价太高了。想起天津的家宅因她的出走人去宅空,想起老父在垂暮之年因她的关东之行而蒙受的沉重打击,赵一荻有时会在北陵别墅里饮泣不禁。但是,她心中的苦恼,一旦见到他时就会烟消云散。爱真是一种神奇的力量!
&ldo;阿香!&rdo;她记得那天午后,她正在倚窗默读那册喜欢的《楚辞》。忽然,张学良带着浑身的寒气走了进来。他将她从大沙发上紧紧抱了起来,那时,她会感到心里有一股无法抑制的热血在奔涌。忽然,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,困惑茫然地望着他,说:&ldo;你……怎么会知道我的乳名啊?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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