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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1．写在桦树皮上

很小的时候，我读过东北一个诗人写的“白桦抒情诗。”他把小白桦树比喻成身材苗条的少女，文静地、倔静地在田野上翘望着、期待着。

从此，我就向往着小白桦林，我希望有一天能细细地看看这小白桦，并且跟我故乡的柳树作一番比较——原先，我一直以为只有软绵绵的垂柳才最有资格被比喻成少女的。

江南三月，地暖草长，摇曳着的柳丝便开始以它的嫩绿，以她的缠绵，脉脉含情地在我的小村庄的河边飘来飘去。我离开故乡后，这垂柳还很有几次走进我的梦里，把我带回了举着柳条，在田野上奔走的孩提时代……

冰天雪地的北国，难道也会有如此美丽的小白桦吗？

我疑虑着，但，也向往着。

三年前的一个秋天，我第一次去东北，第一次看见塞外的旷野，第一次听见大豆摇铃的声响，也是第一次走进了一片小白桦林中。

小白桦原也是普普通通的，然而细想之下，这白桦林却实在是有声有色的了。

那是多少金黄的叶片啊！在阳光下抖动着，绝不肯轻易凋零。它是宣告秋的来临呢？还是在自然界的竞争与抗衡中，发出自己的宣言，迎接秋雨秋霜的挑战的呢？

风吹过，这一片小白桦还会发出有节奏的声响，那些树叶在互相碰撞中铿锵有声，仿佛是一面面小小的金鼓同时敲响了……

白桦林中，几朵不知名的山花还没有凋谢。它们昂首而望，象一个个虔诚的求爱者。

我想起了白桦树的一点历史。

桦皮船上坐过我们的老祖宗。

桦皮船的玲巧姿态，在小溪流中乘风而去的速度，都曾经在古老的历史的长河里，启发过人们的想象，并且方有可能在后来诞生“直挂云帆济沧海”的诗篇。

桦皮还是珍贵的纸张。

写过公文，也写过情书——这一些岂只是在中国呢？

在苏联，俄罗斯的大地是以白桦林作为一种骄傲的。

从十五世纪到现在，流传至今的最古老的俄岁斯情书是写在桦皮纸上的，又称“十五世纪的桦皮书”。

这一封情书是最古老的，也是最短小的：“愿君心、君躯燃烧着热情，让我、我的身姿、我的容颜永在君之心头。”

是的，白桦树是跟少女一样美的。

且不说那硕长的身躯、苗条的身段了，就是这短短的情书，又怎能不使人格外地崇敬这小白桦树呢？

当我的朋友送我一张桦树皮时，我惊讶了：为那天生的色彩、线条，为那细腻的质地。我想起了一本诗集的封面、一幅色彩和谐的油画——

那是属于土地与大海的诗，那是属于山野与森林的画。

是古老。也是新颖。

是素朴。也是雅致。

是自然和艺术的一种提示，也是诗国里一首清新、醇厚的抒情诗……

真想重回到白桦林中去。

真想把我心、我意，献给那一棵白洁而娴静的小白桦树！

1982年11月于北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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