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看到什锦章被巨龟囫囵吞下,海船上的人们欣然欢呼起来,可是当那冰冷的目光转向自己,每个人却又仿佛被抛入了地狱。
虽然藉着刚才那段时间,海船已经驶出了几海里的航程,但是在见识过巨石龟那超强的吸食能力之后,没有人还有能够挣脱那席卷天地力量的自信。
巨石龟忽然做了几个咀嚼吞咽的动作,然后张开了嘴巴,两排紧紧合并的冷森森利齿间立刻如瀑布般倾泄下数道水流。在水流间不仅有幸存的小鱼,还有那些暗褐色的石龟,小石龟还在巨龟嘴里就开始争夺撕扯着那些魔兽的躯体。只是什锦章此时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,只剩下无数残肢断体。依旧呈现出生命般绿色的细碎藤蔓飘浮在海面上,随着海浪轻轻荡漾。
海船还在奋力前行,甲板上除了黛丝琳的呜咽声,只能听到摇橹声和阵阵的波涛声,而巨石龟冷漠的眼睛却瞬也不瞬,一直紧紧盯住巨船前进的方向。
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大海,暮色里原本喧哗的海洋忽然变得如此安静,而还带着血色的天边,被神之源笼罩的海船散发出朦胧的金色光芒,仿佛是被诸神祝福过一般。
令人吃惊的是,虽然巨龟一直凝望着海船行驶的方向,却并没有发动进攻,只是固执地直立着脖颈,仿佛是一幅被定格的黑白图片。
当巨石龟那颇让人感觉压力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夜幕里,大家才发现原来每个人的后背都渗出了点点冷汗。而直到这时,所有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,新月更是险些瘫软在地。
藉着前人留下的海航图,卡索很快找到了一座没有人迹的岛屿。不过因为受惊过度,第一个上岸的水手居然下意识地在岛屿上使劲跳跃了几下,然后又仔细研究着岛上的植被,似乎在确定这座岛会不会也忽然移动起来。
留下一部分水手继续修理船体,其余人辛苦地爬上岸来,厨娘和红羽已经在准备晚饭,而大部分人则展展地躺在地面上,似乎只有这样,才能恢复这一天里消耗掉的力量。
羿风和卡索坐在海边,遥遥地望着安斯裂海峡的方向,最后却是魔导师凑过来打破沉默:“我实在想不通啊,那只巨石龟为什么没有袭击我们?”
“我看那些小石龟大概就是巨龟的子孙吧,所以它很讨厌那个什锦章,而且光吃我们这些人肯定填不饱它的肚子。”新月懒洋洋地发表意见,身旁坐着那些刚刚死里逃生的同伴。
“不会那么简单吧?”羿风思索着摇摇头:“那些石龟为什么会在海峡里帮助我们,而巨龟又为什么会放过我们,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。”
“是啊,我也觉得很蹊跷。”年轻的船长点燃一只烟斗,狠狠地吸了几口:“其实根据我们出发前的预计,这只怪兽既然在二十年前连续进食了两次,那么不可能这么快就再次醒来,从它这次苏醒就我觉得很不正常。何况大家也看到了,它当时的目的只是要杀掉什锦章,要不然想要对付我们实在是轻而易举,何况它这次吃掉的食物也不算多。我倒觉得这只巨石龟是来帮助我们的,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它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
新月一边扇着空气里的烟雾,一边表示质疑:“这只巨龟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,更不要说有什么交情了,它为什么要帮我们对付什锦章呢。”
看到新月的举动,卡索抱歉地笑笑,熄灭了烟斗里的火星:“真是抱歉,我们海上生活的人都有这个坏毛病,一旦从危险中逃脱就会吸上几口,让自己放松一下。”听到船长的解释,大家忍不住四下张望,果真在海滩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。
“我看那只巨龟的体型至少也活了十万年以上,可是我却从来也没有听族人提起过这种生物。而且在还有海峡里的那些狱魔,它们是怎样从黑暗大陆逃出来的?又为什么要呆到这里呢?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啊?”海百合变回了人鱼的模样,把尾巴泡在水里,很认真地困惑着。
“别想那么多了。”兽族首领凝视着船舷,淡淡地说:“你们还是想想怎样劝劝精灵吧。”
顺着葩米的目光,大家看到了缩在海蓝之前隐匿处,抱着两把绿色长弓发呆的黛丝琳,直到此时她仍目光呆滞地遥望着来时的方向。
“我也没办法啦。”新月苦恼地低下头,声音有些低哑:“她不许我们靠近自己身边,而且变得很固执。”
沉默中,海蓝那亲切的笑脸似乎浮现在大家面前,还有他最后那温柔的眼神。
很久很久,还是卡索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静谧,语气如同一位饱经世事的老者:“她会坚强起来的,时间会慢慢抚慰创伤。何况,你们并不知道,精灵族其实是看似敏感脆弱、其实非常勇敢坚韧的种族。神魔大战后,如果不是他们放弃了故乡,在各个大陆平息混乱、带来希望,我们不会那么快就恢复了生息。黛丝琳会理解海蓝的做法,因为他们之间的爱会穿越时空。”
卡索这玄而玄之的理论没能说服新月,反倒引起了她的兴致:“对了,船长大人,你今天实在很帅气啊,动不动就变出一身盔甲和各式武器,难道你会使用空间魔法?”
在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里,卡索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新月的底细,忍不住笑起来:“空间魔法那样高深莫测,就算在精灵族里也只有最高位的长老才能使用,何况我这样平凡的人?”看到大家都一脸的不相信,卡索只好老实地承认:“其实我那一身盔甲和武器说穿了根本没有什么,因为我是土族的魔法战士。”不理会新月的惊呼,卡索继续解释着:“当各系的魔法修炼到一定程度,就可以将魔法元素实质化。就像之前饕餮它们遭遇的‘石爪困锁’,其实就是土系魔法元素形成的活动手臂,能力再强的魔法师甚至可以召唤出土傀儡或者石巨人。路南魔导师释放的那个‘水晶壁垒’和羿风的金色屏障应该也是相同的原理吧。而我因为从小没有受到正统细致的魔法指导,很多招数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。因为我一直偏重战士的修练,所以后来就想到了一个办法,将土系元素形成自己的盔甲或者武器。”
秘密一旦揭开,大家不禁恍然大悟,独傲却在一旁插嘴:“我还是不明白,土族人明明很护短排外的,怎么可能允许你给水族人当船长?”
新月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探听来的消息,知道卡索好像是个被水族收留的孤儿,立刻对小龙大使眼色,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什么伤心事了。卡索却无所谓的笑笑:“其实我是被土族遗弃的孩子,我的父亲是土族的一位战士,而我的母亲我却从来不曾见过。所以我是在水族人里长大的,小时候海娜大娘还带过我呢。”看着船长的温柔眼神,大家才知道那个胖厨娘居然有这么好听的名字。
虽然当事人表示不在意,可是海滩上的气氛还是有些沉闷起来,幸好红羽适时大声招呼着众人,原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。
因为在海上和魔兽战斗了一天,中间大家只来得及吃了几口干粮,现在都已经是饥肠辘辘。因为时间的关系,这里准备的只是简单的一些食物,可是已经诱惑得船员们口水直流,不过大家还是先端起了几盆饭菜送给船舱里那些不能移动的重伤员。红羽则细心地挑了几道简单的菜色给黛丝琳送去,羿风注意到那里面没有什么肉食,甚至没有一丝绿色。
探险者们再次安静下来,刚刚还在咕噜叫的肚子似乎也不感觉很饥饿了,倒是那些水手习惯了海上的冒险生涯,对生生死死看得淡了许多,早已端起海碗大口吃了起来。
看着红羽瘦小的身体蹲在黛丝琳旁边,不知在劝说什么,开始女精灵还一言不发,后来却抽泣了起来,夜风里终于传来她压抑不住的哭声。
“哭出来就好了。”海娜也一直关注地看着甲板上的动静,终于展开了一丝笑容:“阿喜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,她爸爸就在海上遇险没能回来。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,我开始也是这样呆呆傻傻的,直到卡索骂醒了我,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群孩子等着养呢。只要能哭出来,就能迈过这个坎了。人嘛,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痛苦,如果自己先放弃了,谁还能帮你啊。”
厨娘给还在沉思的探险者手里一人塞了一个大海碗,督促着他们:“赶快吃吧,今天晚上休息一下,明天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。不过说来以前倒是我们小瞧了你们,没有想到你们这些孩子各个都这么厉害。”
德嘉溟恶狠狠地啃了一口烤红薯,大声抗议:“我可不是孩子,我今年都四十多啦。”
大家露出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,从魔导师平日邋邋遢遢的样子判断,多半人都以为他至少五十岁了。
厨娘却瞪了他一眼:“你才四十岁,我可都六百岁啦,还不能叫你孩子啊。”
“我可以提个问题吗?”一片沉默中,新月举起手来,小心翼翼地问到:“阿喜今年几岁?”
“马上就三十啦。”厨娘一脸满足:“我们风族的孩子长得慢,如果生活在风谷里,还能老得再慢一些呢,我也就不会这么显老啦。”
新月看看炉火旁阿喜那红扑扑的脸蛋,半晌无语,然后开始去和手里的烤鱼过不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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