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瑜慌不择路,没命般地往前冲去,耳边风声呼啸而过,直到心跳得几乎要蹦出喉咙,再也跑不动了,这才大口喘息着停歇下来。回头望去,身后只剩黑漆漆的一片树影,东北角火光冲天,染得半个天幕红彤一片。四顾了下,认出这里是两明轩。想回紫锦阁,腿却软得在发抖,再也撑不住,慢慢蹲到了地上去,抱住膝盖,把头埋在臂弯之中,牙齿紧咬住,却止不住格格发颤。
前世的记忆仿佛冲刷开堤坝的海cháo,呼啸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。
她被当成侯府王太君手上的棋,这才得偿所愿,十六岁成君妇。娇蕊般的她愿为丝萝,满怀恋慕,只他却非她乔木。前两年中,他自请离京,她见他的次数几乎能用十指数出;后两年,正德皇帝骤薨,三皇子上位,素与太子jiāo好的他顿遭贬谪,靖勇侯府也失了往日势力。就在她死前数月,这男人将他有孕的妾从西北边陲送回了京,她才得以见到他的面。那时候,她哭着跪在他面前,请求他寻到她被发配边陲的幼弟安墨。他应了。但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安墨的消息……
她曾因这男人,如风波中的菱枝,不堪摧折。她以为自己早已经没有足够的或多余的心绪去恨。诸般苦难,只始于自己的多qg,终于他的无qg,如此而已。但现在,她忽然觉得她并未如自己以为的那样大度。她其实在怨,怨他的薄qg。这怨绵延未绝,只是一直被深深地掩藏。到了这一刻,便如被扯断了线的斛珠,骤然四下迸溅,再不能收。
明瑜闭着眼睛,直到面颊上一片湿冷,用手摸了下,才发觉竟在流泪。
她用力擦去了面上的湿冷,慢慢站了起来。
见了也好,不过如此。从今往后,萧郎陌路。他自不识她,她更不识他。上天让她重生一场,不是去复习那曾走过的路,而是叫她更好地为自己和家人而活。那重重留在他腕上的带了血腥的一口,就是今世里她对过往与他种种的终结。
迎着夜风,她拉紧身上的斗篷,寻着路朝紫锦阁快步而去,到了花墙时,迎面见chun鸢正和丹蓝几个小丫头手挑灯笼,慌慌张张地分散了去,停下了脚步。
chun鸢猛抬头,看见了明瑜,丢下灯笼就上前一把抱住,嘴里念声佛,拍了下自己胸口:&ldo;姑娘上哪去了。我一觉醒来,见东北竟有火光,姑娘人又不在房中,真吓死个人了。&rdo;
明瑜微微笑道:&ldo;并无事。夜半睡不过去,起身竟瞧见望山楼处有火光,这才过去看个究竟。见有人过去扑火,便回了。&rdo;
明瑜正说着,忽听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,回头见陈管事正跑了过来,喘着粗气道:&ldo;小的该死,竟叫望山楼走水了!已经在扑火了,必会扑掉!姑娘莫怕,也莫走动,在房中便可。&rdo;瞧着满头大汗,面上油光淋漓。
明瑜回头再看一眼那火光,转身往里而去。
阮洪天睡梦之中被奔来报讯的人惊醒,听闻望山楼竟夜半起火,惊出了身冷汗,第一句便抓住来人吼道:&ldo;大姑娘在那边,可有事?&rdo;
小厮忙道:&ldo;陈管事特意提过了,道大姑娘住紫锦阁,与火场相隔甚远,并无事。&rdo;
阮洪天松了口气,忽然又想到这节骨眼上,望山楼竟会起火,心中极是懊恼,顿了下脚,转身奔回内室,见妻子也被惊醒了,睁着尚带几分惺忪的眼望过来,怕吓到她,安慰道:&ldo;方才那边园子里来了人,说望山楼着了火。好在阿瑜住得远。你自管睡,我过去看下。&rdo;
江氏也是大惊,便要起身一道过去,被阮洪天拦了下来,叫谷香几个丫头过来陪着,自己穿了衣服便匆匆过去。
&ldo;下回可别这般自己一人悄声出去了,手都冻得凉汪汪的……&rdo;
chun鸢一边帮着明瑜脱去斗篷衣物,一边轻声埋怨,忽然咦了声,讶道,&ldo;姑娘斗篷上挂着的那玉锁坠子呢,怎的只剩个桩扣……&rdo;
明瑜低头,见原本悬着的那玉锁已不见,只在与链子相连之处剩半片玉扣,瞧着像是断了的样子,一惊,转身便往门外而去。chun鸢拦不住,忙拿了外衣和灯笼,追了上去。
明瑜急匆匆朝望山楼前方才跌跤的地方而去。
望山楼高三层,俱是金丝楠木刷彩漆。楠木本生油,既已燃点,光靠园子里留守的那些个人泼水,一时哪里又能压得住?稍近些,见火势果然未减,反燃得更猛,一片冲天火光中,耳边俱是哔哔啵啵的木头盛燃之声,空气中隐隐弥散着混合了楠木油芳香的焦味,临近望山楼的湖,也被照得红了半幅,水面宛如铺展开了一条巨大的金龙。陈管事正在那里指挥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人,乱哄哄一片。
明瑜寻到方才摔跤之处,借了火光低头细细地寻了一遍,竟未见着那玉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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