兄妹三人出了慈寿堂。绕过游廊那侧的假山石,鹏哥儿才停住脚步。他生得秀竹般挺拔,已和大人仿佛的身高,便蹲下来和雁卿平视着。手指头在雁卿眉心轻轻的摩了摩‐‐那里因被白上人割了一刀,留下一道洇红的血线,倒像是少女点在眉心的花黄。其实已经是留疤了。
又扳过她脑后的伤痕看,似乎是被门闩上的铁皮所伤,当日血流的多,伤口却并不长,也已结痂。然而只怕也是要留疤的。鹏哥儿摸着那里还有些肿,便已心疼起来。他正在装酷的年纪,倒没很流露出来。
只问:&ldo;这两日睡得还好?吃饭呢?有没有眩晕呕吐的症状?&rdo;
雁卿忙道:&ldo;都没有,我好好的。&rdo;还曲起胳膊向鹏哥儿秀她肉乎乎的胳膊节儿,&ldo;看。&rdo;
鹏哥儿便道:&ldo;你二哥哥教导的对,你就是对人太没防备心了。&rdo;
雁卿就眨巴眨巴眼睛,软软的讨饶道,&ldo;我知错了。&rdo;
鹏哥儿待要再说下去,想到她扒心扒肝的待月娘,竟又不忍心了。只说,&ldo;三妹妹是个好孩子,你们好好相处。只是也不要事事都干涉她。&rdo;怕雁卿听不懂,又举例道,&ldo;‐‐譬如你二哥哥打着帮你的旗号,你做什么他都插一脚,是不是也很烦人?&rdo;
鹤哥儿原本抱着手臂看他训妹妹,这牵连受得真是冤枉,&ldo;等下‐‐跟我没关系吧!&rdo;
谁知雁卿竟还真看着他仔细的思考起来,鹤哥儿恨恨的捏着她的腮帮子,&ldo;你敢承认试试!&rdo;
雁卿自然是善良的赶紧否认掉了。
鹏哥儿晓得月娘不论早先如何天真烂漫,日后都必是七窍玲珑的心肠‐‐且看今日,不过跟宝哥儿相处一会儿,她就要顾虑多少事?这也是无可奈何。只是他们兄妹间的感情太好,如今竟反而成了雁卿的短板。
不过他毕竟是年长许多岁的兄长,连妹妹们怎么相处都要管,未免太琐碎小气。点到即止也就罢了。
闹了一会儿,鹏哥儿才又对她说道:&ldo;我们去找元徵时,他问起你了‐‐你还记得他?&rdo;
他将雁卿叫出来,其实就是为了说这件事。
元徵其人,用术士们的话说是&ldo;天煞孤星&rdo;的命格。出生便没了父亲,才出孝就前后脚死了外祖父母,前年又没了祖母‐‐统共才活到十一岁,倒有大半时日是在孝期里渡过的。剩下的时光则又多在养病‐‐他还是个药罐子。
倒是生得十分好,玉人一般。鹏哥儿他们与他见面时正赶上天阴,风过糙原,铅云万里低垂。他裹了披风端坐在马上,冷清清的模样,却如明月映雪般皎洁耀人,天地都仿佛跟着明亮了。看着他便可想见,当年他父亲的倾倒天下的容貌必是名不虚传的。
庆乐王府人事十分复杂,旁支根深叶茂,偏偏嫡系枝叶凋零,也就元徵一根独苗。庆乐王自然对他千呵万护,又忧心他难以长成。府里养了七八个大夫,专门为他一个人调养身子,还总不足。幸而白上人也常去看看他,却没说什么&ldo;活不过多少岁&rdo;的黑话。
元徵出门的机会并不多。雁卿认得他没什么好奇怪的,然而毕竟上回见面也是两年前的事了。竟能脱口说出&ldo;他病了&rdo;,鹏哥儿便十分惊讶。
雁卿却十分坦然,解释道:&ldo;他给我写信了。&rdo;
鹏哥儿摸了摸怀里揣的东西,略有些无语。家里养着的乖巧妹妹居然和外头的混小子私底下通信……还真像辛苦养着的白菜让虫给蛀了,就算是一条白嫩嫩很美貌的虫子,也果真很想捏死他啊!
鹤哥儿可没他这么好的涵养,已然爆发了,&ldo;我说他不是好东西,你还不让我揍他!就该让我揍死他!&rdo;
雁卿听了就有些生气,&ldo;我也给他写了,你先打我吧。&rdo;
雁卿心里还没有&ldo;暗通款曲&rdo;的概念。且林夫人自己就是头一个不拘小节的,她不觉得寻常通信有何不妥,自然也不会这么教雁卿。倒是早先有人跟雁卿说过要离元徵远些,因&ldo;他命凶克人&rdo;。彼时雁卿说话尚不利落,分两段说的句子,还有四字成语,她哪里反应得过来?便懵懵懂懂的愣在那里。结果就让元徵瞧见,以为她也被吓到了,十分难堪的主动远离。雁卿虽被人当痴儿,却随林夫人,颇有些侠义情怀。因这件事,反而亲近元徵,很有些不离不弃的架势了。
鹤哥儿哪里想得到这些,直接反驳,&ldo;你会拿笔吗?&rdo;
雁卿就强调,&ldo;我会写自己的名字。&rdo;
&ldo;那也写不了信。来,告诉二哥哥‐‐你是从哪里拿到他的信的?&rdo;
雁卿眨巴眨巴眼睛,举重若轻道:&ldo;阿娘那儿。&rdo;
鹤哥儿噎了好大一口气。倒是鹏哥儿了然的瞅了他一眼,似在说‐‐不是林夫人,难道还有旁人?
林夫人若有主意,鹏哥儿便没什么可问的了。只从怀里掏出东西来给雁卿,&ldo;元徵托我们捎给你的信和东西,快看看吧。&rdo;
雁卿便将那青丝的荷包拉开,荷包了装的却是各色珠子,有琉璃、玉石,甚至还有斑斓的卵石子,都打磨的十分圆润光华。便十分开心的系在腰带上,又要看信。瞧见两个哥哥关切的等着呢,便抿了抿唇,将信塞到怀里去拍了拍,&ldo;回头再读。&rdo;
鹤哥儿:……
鹤哥儿没忍住又捏了她的腮帮子,&ldo;收了好东西别忘了跟你三妹妹分啊!&rdo;
雁卿道:&ldo;则个不给她……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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