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燕文学

第13章（第1页）

太皇太后闷哼了一声，悻悻然地道，&ldo;阿彻什么都好，就是受家人连累颇多。&rdo;

顿了顿，意犹未尽，又指着陈娇的方向，言之凿凿，&ldo;等着瞧，他那一对外甥、外甥女，由贫贱乍然而入富贵，心性稍差，必定闹得不堪入目。你只管记住这句话，以后丢脸的时候，有得是呢。&rdo;

到底是在宫廷中打滚了一辈子，虽说也有让人哭笑不得的时候，又已经很久不能视物，但老人家的眼力，依然无比毒辣。

陈娇再回头想想太皇太后欲立梁王为储的往事，就又品出了一丝深意：若是能够闹成，眼下是梁王继位，那么太皇太后的尊荣与窦氏的风光，又何止于此呢？

孝景皇帝十六年的尾声还没有过，天子的几个舅舅已经蠢蠢欲动，窦氏一族却只有一个窦婴在朝中苦苦支撑，尚且不大得意。其余族人虽然非富即贵，但大都没有实权，虽然太皇太后威风尚在，但百年之后，窦氏的低沉却是眼看得见的。

陈娇不禁又望了母亲一眼，才轻声细语，&ldo;您就只管享受您的清静吧，闹出笑话来，丢人的也不是您，自有人不舒服呢。&rdo;

大长公主自以为明白了女儿的意思，忙又帮着添了几句话，好歹才把老人家劝住了去午睡，这才偷空和女儿在御苑中漫步。

长乐未央二宫，历经汉室几代帝王经营，其实已经豪奢靡丽，美不胜收。长寿殿附近就有一个花木扶疏的小园子，不但幽静，而且糙木郁郁葱葱之中，有一座小小的假山，山顶一亭高出诸屋，可以遥望宫外太液池，是天子重阳登高的地方。据说陈娇曾经从小就喜欢在假山上攀援为戏，这一世她素来稳重安闲，攀援一说已经不可考，但或许是受了什么影响，从前太子位上还坐着别人的时候，她就很喜欢和废太子身边的小中人在这里抽陀螺。

久而久之，大长公主也就养成了在这里和女儿密话的习惯‐‐自从椒房殿里的抱怨传到了王太后耳朵里，她就很谨言慎行，在椒房殿中除了摆摆威风，很少说出正事。

&ldo;肚子还是没有消息？&rdo;第一句就问到了陈娇的隐痛，她发觉这世上最能让她无奈的居然不是刘彻，而是母亲。

&ldo;还没有。&rdo;对着母亲，也没有什么好玩弄心机的，陈娇蹙起了眉头，&ldo;吃食上又再查验过了，并没有什么不妥。&rdo;

母亲就长长地嗯了一声，过了一刻才道，&ldo;依你的意思，厨子倒没有换人，但都盘过底了，从采买到上菜，都是太皇太后时期的老人，知根知底，不少还是长寿殿中人的亲戚，也不至于被人动了手脚去。&rdo;

虽说陈娇本人从未听说有任何一种吃食药材，可以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使人绝育。母亲、外祖母甚至是陈氏一族，也都对此一无所知，她更想不到究竟有谁要她生不出孩子，但必要的工作还是要做。不然，心底自然总是有一丝怀疑，难以根除。

如今肯定了周围环境，并没有分毫不对，她倒是接受了事实，虽然还有几分不甘，但也不能不承认，&ldo;也许就是我的体质，天生不易有孕……&rdo;

&ldo;刘彻对你宠爱如何？&rdo;母亲的盘问总是很粗俗，但也居然总是很在点子上。

&ldo;专宠逾恒，&rdo;陈娇细声说，&ldo;上个月我月事那几天，他和韩嫣在一处两日，又到贾姬那里去了一次，私底下宠幸了一个小宫人，倒也没有张扬出来给人知道……除此外，都在椒房殿里歇。&rdo;

依当时长安子弟的作风，刘彻绝对已经算是非常专宠椒房了。就连大长公主都挑不出一点毛病，她欣慰地点了点头，还是给陈娇鼓劲，&ldo;你今年才十六岁，年纪还轻呢！一时半会没有身孕也不要着急，这是看缘分的，急不得，最要紧还是抓住天子的心，别让别的野女人拔了你的头筹去，要是一举得男，那就麻烦了。&rdo;

子以母贵，母以子贵，在这件事上，母亲是很有道理的。

陈娇就低眉轻声应了一句，&ldo;嗯。&rdo;

又问，&ldo;贾姬的事，办得怎么样了？&rdo;

大长公主一开始还老大不乐意陈娇提拔贾姬，直到眼见着贾姬沦为陈娇堵王太后之口的活木塞，这才转了口风，夸奖陈娇聪慧。

两母女又说了几句心事话儿，大长公主说起修成君母子，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，&ldo;对景，你外祖母必定是要给太后难堪的，到时候你不要插口……老人家气得一晚上没有睡好，也要让她出一口气。&rdo;

能把刘彻干干净净地摘出来，陈娇已经很知足了。她略带疲倦地叹了口气，轻声说，&ldo;娘，私底下怎么说不要紧，见了修成君一家，还是要客气些，阿彻看他们很重。&rdo;

见大长公主不以为然，只好又加重了语气，&ldo;毕竟是阿彻的姐姐，又受了不少苦，阿彻心里是不好受的，你和他们起了龃龉，为难的人是我。&rdo;

&ldo;你又怎生为难了？&rdo;大长公主提高了声音，&ldo;难不成她们母子还能给你气受？笑话，要不是我们母女劝着，太皇太后一怒之下，还不知道怎生揉搓呢。弄得不好，一帖药也是难说的事！见事分明一些，就该对我们俯首帖耳，这才像点样子！&rdo;

有太皇太后作为后盾，又得到刘彻素来的敬重，大长公主这一番话，真是说得威风八面、霸气十足。

陈娇脑海中那声音骤然长叹，声气中既有缅怀，也有相当的无奈。

&ldo;若非有我。&rdo;她欣慰又后怕地说，&ldo;你怕不是早被教坏了。&rdo;

陈娇本人亦无比庆幸她不像母亲。

&ldo;市井中人，大字不识一个，您指望他们见事怎么分明？&rdo;她无奈地问？

大长公主的回答亦来得很快，理直气壮，带了一丝狡黠。&ldo;他们不分明不要紧，阿彻见事分明，那就行了。&rdo;

终其一生，刘彻也的确对她很容让，很孝顺。不论女儿是不是皇后，是生是死，大长公主的一生总是过得很快意的。

阿娇于是只能无语，心中亦不免悄悄凉了一分。

她不是不知道，只是每一次再度肯定时，总觉得有些凄凉：原来这世间即使亲如母女，也没有人会全心全意设身处地，为另一个人考虑。

从长寿殿里出来，陈娇本来想到长信殿打个转，走了几步，又觉得才在太皇太后跟前说过太后的不是，又并不是法不传六耳，将来传扬到王太后耳朵里，她再一想今日自己还若无其事地去侍奉，不免就要坏了观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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