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时满院子俱沸腾起来,人人脸上带笑,个个脚下生风。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子大厨就被请了来,苏嬷嬷站在宝钗身后,婆子们忙忙抬上屏风,宝钗侧着坐在珠帘后慢声细语道:&ldo;劳烦师傅这三日掌勺辛苦。因着我哥哥真真是千辛万苦方得了这么个秀才,故此贺他一贺。无论南来的,北往的,只要安分进来便是上门的客,且好生调理一番,必有成本儿的好东西重谢。&rdo;
沈玉在外间站着只觉得这姑娘有几分意思。她怕是早早就听出来了声音,借此机会喊了自己进来其意只怕也不光是道个恼而已。这未出闺阁便当家理事的姑娘已是少有,且她年龄尚幼又深具胆识,颇以为纳罕。他拱了拱手打个千儿道:&ldo;秉姑娘,这有甚劳烦不劳烦的。咱就是做这档子营生的,也是得了好处哩,必不会拿了东西就翻脸。&rdo;
这话说的有些怪,其他人只当是这厨子在表忠心。那边宝钗却早听明白了,锦衣卫上门必无好事,但要是自家擦亮招子且听着话,将来东窗事发时必不至于没了下场。料他大小一个头子也不至于骗自己个闺中弱质,且就算是骗了自己薛家又能如何?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,不如早早打算了,总比抗拒到底最后得个从严从重强上百倍。重生一世,万事只求个稳妥也就罢了。
当下计算停当,宝钗便端了茶道:&ldo;既如此,您且先去忙,少不得回头重重谢您。只一个,这酬劳一时之间抽不出来,需得尘埃落定待我母亲兄长上京后叫他押着送去。&rdo;沈玉在外间弯了弯腰拱手道:&ldo;无妨无妨,我家兄弟也多。凭姑娘这边怎么安排,倒是说一声便是。&rdo;说完便辞了出来,一溜烟儿又往那皇城边儿的五进宅子跑去。
到得进了宅子,沈玉扯着嗓子大一声小一声喊人,又是那柳子安走了出来笑着应道:&ldo;好你个伙夫,又跑来喧哗于公堂之上,必让你吃一次板子。&rdo;沈玉也不同他计较,只拉了人坐下道:&ldo;那薛氏女果然知道些甚么,或不是有要命的东西攥在薛家手心儿,你只派了探子下去一路护送薛家母子两个好端端进京城,后面再想法子把东西抠出来。&rdo;
柳子安听完就着上下刮了他几眼诧异道:&ldo;这合着不是你往日里办事的风格啊,她一个独自住亲戚家的姑娘,想弄出来录了口供拿了证据凭你的手段不是轻而易举?怎地这次突然这么怜香惜玉起来?还说不是有些别的心思!&rdo;沈玉不耐烦推了推他凑过来的脸:&ldo;你甭给我打岔子,人是好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孩儿,又不是甚作奸犯科的人犯,既是已经吐口肯配合着咱们拿东西出来,又何苦把人往死路上逼迫?&rdo;柳子安只是一脸狭促,口中&ldo;啧啧&rdo;做声道:&ldo;也不知那薛家女是个怎地花容月貌,竟把我们沈大人的魂儿都给勾跑了,少不得下次我去宫里办差的时候也要抽空看看。哎,不对,选侍取中的名录里好像没有薛字,真真可气!&rdo;
沈玉摸摸下巴道:&ldo;反正你先让兄弟们去几个给我盯住了薛家母子,好赖能有些线索,总好过现在两眼一抹黑的无处下手。对了,内廷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否?&rdo;柳子安凑近他道:&ldo;皇后身边有个女官可了不得的捅出了一桩陈年旧案,也是和先太子有些许关联的。咱们安排的人慢了一步没拦住,许是这几日封妃的旨意就要下来了。上面那位如今连锦衣卫也不大信,又有诸皇子们动作越来越大,&rdo;说着他伸出巴掌比划了个&ldo;五&rdo;字,另一只手比划个&ldo;三&rdo;,顿了顿继续道:&ldo;大早朝上户部那位大人抱着柱子要撞呢,说是今年南方降水颇丰要赶在头里修一修河工,结果国库里等米下锅实是拿不出来了,且还在闹着。&rdo;
沈玉听完咂摸了一下道:&ldo;那女官有甚背景?&rdo;柳子安一拍大腿:&ldo;着啊!说起来,那女官和这薛氏女还有几分亲戚关系哩,其母与这薛家遗孀乃是老一辈儿的王家姐妹,算来应该是表亲姊妹?&rdo;沈玉便回他:&ldo;四王八公,连着金陵薛家和江南甄家,哪个不是老亲?随便他们家什么人都有些亲戚关系,有甚值得拿出来说的。我且要回去忙活,你千万记着刚说的事儿,莫扔脑后忘了!&rdo;说罢卷卷袖子便出去了。
话分两头,荣府这边刚刚喜了一番亲戚得了科举的出身,东边宁府突然半夜三更有人穿了白衣上门来敲了三声云板。老太太慌得还以为是怎么了,忙披衣起来问过,原来竟是那边贾蓉媳妇,被称为小蓉大奶奶的秦氏突然亡殁了。比及送了报丧之人出去,贾母枯坐了半个时辰才对来劝的鸳鸯、琥珀道:&ldo;我素知她是极妥当的人,生得袅娜纤巧,行事又温柔平和,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。若论得人喜爱,凤哥儿也不及她,前日刚刚还道只是有恙,怎地就突然殇了呢?&rdo;
正怔忡间,又有婆子慌慌张张来报说宝玉不知从何处得知秦氏亡殁的消息,当即便一口血喷出来哭着嚷胸口疼,此刻屋里正闹着没了主心骨故而来讨示下。贾老太太听得更是五内俱焚,忙开了妆匣取出块牌子交于鸳鸯道:&ldo;拿着去请供奉来,快去快回。&rdo;鸳鸯得令立刻喊来婆子带了件披风就往外跑,只消片刻便请了当值的张太医过来。又是好一番折腾,天色微明才算勉强安置住。
张太医携了药匣出来,守在外间的鸳鸯立刻凑上前去探问,那太医只笑了笑道:&ldo;哥儿无事,乃是一时急火攻心,气血上涌所致,吐出来反倒比存在心里强,此时已是醒了,正自己换衣服呢。&rdo;说话间果见宝已换了身素色衣裳出来,正嚷嚷着要去东府祭拜。贾母不依道:&ldo;那边是刚咽气的人,最不干净的时候,如何去得?&rdo;可哪里拗得过宝玉,没奈何只能多多命伺候的人跟着,又道是去了上柱香便要立刻回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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