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ldo;你可饶了我吧……我都累了大半天,得回去睡了,以后得空再让你问!&rdo;
&ldo;不行,你这可是赖账!别走啊,你今天就睡在我这里‐‐&rdo;
十三、
又过了几日,州府里派下盘查清点的人总算来了。韩君岳陪着县官老爷小心接待了几日,却挨了训,那州府的大人嫌他账目写得不清晰,看着费神,又嫌县里租税品目太杂,还要反复折算,不好上缴云云。好在听说韩县尉才新来几个月,头一次办这征缴事宜,大人也没多计较,盘点清楚也就算了。后几日县衙里众人都忙着把物资装车上路,他也不敢怠慢,晕头转脑跟着跑前跑后,好不容易把这一行人给送走了。韩君岳长出一口气,擦擦头上的汗,忙不迭拿着账本子跑去县官老爷跟前,问他这明细该怎么写能更清楚些。不料县官老爷哼了一声让他赶紧拿走,&ldo;你可别这么信他的,听听得了!&rdo;县官老爷一脸嫌弃地教导韩君岳,&ldo;你怎么写,他都说你写得不清楚!这伙州府里的人,你干长了就知道喽,从没下过一天地,还收租呢,黄米从哪儿打的都不知道,净琢磨没用的,收上来的布匹是五丈一裁还是十丈一裁,这三年就改了四回!你要是听他的,那可有的难受了。别管他,你该怎么写怎么写!&rdo;
县官老爷甩甩袖子,转头回衙里歇着了,剩下韩君岳一个人瞠目结舌了半天,晚上回到吴非那里,还将县官老爷这番高论绘声绘色地转述了一遍,作下个结论,&ldo;……当官果然不易!&rdo;
吴非从灶间探出半个身子,&ldo;去捡两个鸡蛋来,要小的。&rdo;
韩君岳乖乖地出去拿鸡蛋,半点没注意到被人家使唤地越来越熟练了。鸡蛋递到吴非手里,还被嫌弃地问了一句:&ldo;不是说要小的?这个太大了!&rdo;
&ldo;这可是最小的了,你自己去看看!&rdo;
这人瞥了他一眼,还真个出去看了。自从上次地里的葱被临县的小混子们拔了,吴非又试着种了两畦菘菜,但不知是时节过了,还是种的不得法,几乎长不起来,可把他心疼坏了。所以最近一段日子抠得厉害,有韩君岳的时候饭桌上还能加两个鸡蛋,没有韩君岳的时候,他自己都就着饼子啃萝卜了。出去外面看了一圈,果真没找着更小的鸡蛋了,吴非一面嘟嘟囔囔着&ldo;最近鸡蛋也卖得便宜了&rdo;,一面又扎进灶间里去打了蛋花配汤饼。旁边韩君岳把萝卜洗净放在案板上,拿起刀来左右比划着跃跃欲试,被吴非一个眼疾手快抢下了,&ldo;韩老爷,韩县尉,你可出去吧,你这切一个萝卜扔半个的吃法,我可吃不起……&rdo;
&ldo;……那半个都发糠了好吗!&rdo;韩君岳气鼓鼓地反驳道,&ldo;县官老爷今天说州府里的人没下过地,那我也没下过地啊,还想着在你这里见识见识呢,你却连个萝卜也不让人碰!&rdo;
&ldo;哟,这你别急啊。明年开春了,你往县衙里告上三天假,跟着村里乡亲们去地里下种子,够你见识的!&rdo;
&ldo;你这又看不起人……&rdo;韩君岳一瞧吴非笑嘻嘻的脸,恨恨地回道:&ldo;会种地怎么了?你来当个官试试啊!&rdo;
吴非端着两大碗汤饼出来,笑得一脸高深莫测。
&ldo;县官老爷说的不错。你以前求学在长歌门,结交的都是高枝上的人,讲的都是圣贤的道理,没见过乡野山村是怎么过日子的,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种小官。又有难缠的上司,又有固执不通的乡民,这里面的学问不小啊。韩老爷,你可慢慢学吧……&rdo;
韩君岳细细嚼着面片,闷闷不乐地抱怨:&ldo;本来我是分去秘书省做校书的,但天天对着书册,想来太过无聊,师父也教导应多重民生,我才自请来做县尉……唉,也不知若当初留在京里‐‐&rdo;
&ldo;留在京里,更是不易。&rdo;
&ldo;啧,好像你做过京官一样!&rdo;
&ldo;道听途说而已……&rdo;吴非放下碗,往韩君岳手边推过去,&ldo;不过韩老爷若是留在京里,想来不必饭后还要辛苦洗碗,嗯,还是留在京里得好。&rdo;
回答他的是县尉老爷愤愤然起身,一把抱起碗筷走了。
吴非出门喂了鸡,又转到后面去看了看空着的菜地,唉声叹气一番,回来再把转着圈把自家茅草屋子打量了几遍。韩君岳推开门看他蹲在院子里出神,问他:&ldo;你在外面干什么?天这么冷,快进来啊。&rdo;
&ldo;今年冷得早,还有十天才立冬,现在都冷得要下雪似的。&rdo;吴非站起身来,&ldo;我想着屋子是不是得修补一次,这里冬天风大,屋顶上的草每年都被吹走不少,去年没补,今年不顶用了……&rdo;
韩君岳也抬头往上看了看屋顶,附和道:&ldo;那就得赶紧补了,这屋里是漏风!&rdo;
&ldo;唉,没钱啊,葱都让人给拔了……&rdo;吴非又车轱辘地心疼起他的葱,韩君岳赶紧岔开话题,&ldo;我并没怎么见过雪,在长安的几年里,雪下得都不大。这里冬天会下大雪吗?&rdo;
&ldo;打完叛军的那一年还挺大的,我也是刚到这里,可冷得够呛!去年还好些,也就下了三场雪。&rdo;
&ldo;万花谷呢,听说是四季如春?&rdo;
&ldo;哈,万花谷嘛,从不下雪。&rdo;吴非轻笑一声,跟在韩君岳后面把门带上。他从灶间抱了柴火出来,在屋里搭了一个小炉,晚上生火即可熬点粥,又能取暖。韩君岳还在一面漫无边际地讲着:&ldo;听说华山山巅的积雪终年不化,还有雁门关外的大雪一下就是半年,真想去见识一番……不过下半年大雪,也太苦了些,以前听同门说起在雁门驻守的苍云军,想来日子可不好过。&rdo;
吴非蹲在炉子前面,一块一块地往里扔柴草,渐渐冒起的火光映着他莫名苍白的脸和手,韩君岳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说:&ldo;说不定那是个好地方,你去过就知道了。&rdo;
结果第二日韩君岳下值回来,还没走到家门,就听见斜对面的二牛家屋门口大声吵起来了。
也怪吴非话说得太满,刚嫌弃韩县尉不懂得这当小官的道理,转头就来了历练。韩君岳好不容易止住二牛他爹和隔壁家老大宝喜的对骂,气喘吁吁坐在老槐树下面的石头墩子上,&ldo;别吵了别吵了!你们怎么回事……停!停停!一个人说!就一个!&rdo;
&ldo;俺的井!怎么还不让俺打水了!&rdo;
&ldo;那不是俺家后院?怎么就是你的井了!&rdo;
&ldo;狗屁后院!谁不知道那就是荒地啊!&rdo;
&ldo;俺家驴从来都在那里吃草!&rdo;
&ldo;笑死人喽!刘嫂子家狗还在那撒过尿哩!&rdo;
旁边围着几家看热闹的乡亲们哄堂大笑,一边指指点点地帮着各人说话,一会儿一个说什么那井离二牛家近,按理说的确是他家的地,一个又说夏天的时候是宝喜把荒井清理干净才又能打水的,该归他用,这一来一回又要吵起来。韩君岳听得耳边嗡嗡嚷嚷好一阵子,总算稍微明白是因为用井打水的事情吵起来,不禁头痛起来。&ldo;你们别说了……别说了行不行!走,带我去看看那井在哪儿呢!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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