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绿回至司膳房,见玉桃和阿真还在灶前忙活,也不敢再搅扰阿真,便自去寻了南海郡贡来的上好青虾仁,又挑了几个熟透了番茄,细细捣了,做成番茄酱,与虾仁炒了。她记得阿真说过,鱼虾之类烧至八成熟悉即可,老了,肉就不鲜嫩了,结绿做了几锅,才炒得细滑幼嫩,番茄酱也搁得不少,定然不会有腥味了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菜搁在海棠洋漆食盒里,给碧霄宫送去。宸妃倒先赞了句“手脚却还麻利”,结绿打开食盒,将粉彩花果盘子里装着的鲜红嫩白的番茄炒虾仁端出来,宸妃拿起象牙包金筷子,搛了一口,嚼了几下,突然吐了出来,急咻咻道:“你这是炒的虾仁还是番茄酱,本宫什么也没尝着,只觉得满口的酸涩!”
结绿吓了一跳,立在原地不知所措,翠鸢忙呵退她道:“还不再去做来,饿坏了娘娘,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担待得起?”
结绿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司膳房,芙蓉夹金的缎鞋踏在赭黄的石子路上,硬硬地硌脚,两条腿似拖着千斤重物,只是挪不动。
不觉竟到了浣月殿,早已是午膳时分,阿真和玉桃才把厨房打扫干净了,准备吃饭。结绿心烦意乱,她宁可在灶前烟熏火熬燎上半日,也再不愿踏进清风送爽的碧霄宫半步。就这么一愣神儿的工夫,便没有同阿真和玉桃打招呼。玉桃见了结绿,又一阵气结,揶揄道:“结绿姐姐才从碧霄宫回来啊?姐姐果然是水涨船高,当差的地儿不一样,连架子都见长了!”
结绿明知她是存心克薄,只无心理会,闷声不响地一径往寝处去。阿真却从背后扯往结绿衣襟,轻轻一拉,道:“姐姐还没吃饭吧,我给你留了碗鱼面,搁在灶台上了,姐姐随我到厨房里来!”
玉桃见她们姐妹情深的样子,只从胸膛里低低“哼”一声,就摇摇摆摆地回去了。
结绿随阿真进了厨房,只见灶台上搁着两只霁红釉的空碗,哪里有什么鱼面?心思一动,便知阿真是有话同她讲,只怕碍着玉桃,不得痛快说话,才寻了这么个由头,把结绿带进厨房里来。
结绿虽满心不快,却也不由笑道:“好丫头,伶俐得多了!”
阿真憨憨笑道:“整日价受她挤兑,再不伶俐些,一发再没奔头了!”
结绿指着玉桃离去的方向,诧异道:“怎么?我走了,她又给你气受了?”
阿真朗声笑道:“没什么,不过是些琐碎小事,她要闹就只管闹去,没得陪着她小题大做的,你快说说今儿去宸妃娘娘那儿当差的事儿吧!”
结绿垂头丧气,将上午之事源源本本说了一遍,只叹道:“她若是再吃不下,我可要真的什么也吃不下了!”结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,百无聊赖之中,只拿着两只霁红釉的碗扣在一起,发出叮叮脆响。
阿真也是踌蹰,想着该怎样才能做出又清淡又能补养身子的食物来。她呆立半晌,看着结绿执着两只空碗扣来扣去,当下计上心来,笑道:“我倒想出了个法子来,咱们试试,若是侥幸能入宸妃娘娘的眼,也帮姐姐过了这一关!”
结绿再次提着莲花食盒走进碧霄宫时,心中仍是抑制不住的惴惴。她请当值宫女通传了,趋行至正殿时,宸妃正卧在榻上,旁边金鸢帮她捏腿,翠鸢在侧打着纨扇。
已至未时,正是一日中最热之时,宸妃的身下却还铺着张秋香金钱蟒的褥子,金鸢见了结绿,嗔道:“可算是来了,娘娘午膳只吃了半碗粳米粥,这样下去怎么行哪!”
结绿行礼如仪,道:“娘娘尝尝奴婢这次做的菜,可合不合口味?”
宸妃懒洋洋地从榻上伸了伸脖子,结绿便将食盒打开,只见莲花食盒里放着两个极大的番茄,宸妃怒极反笑道:“你是觉得我孕吐辛苦,往后再不用吃正经饭菜,只要顿顿当兔子喂便好了么?”
翠鸢亦在一旁讥刺道:“可见娘娘的金玉之体,岂是她能伺候得起的?娘娘还是快些换个利索人来侍候吧!”
结绿努力咽下心中不安,平静道:“娘娘莫急,这并不是寻常番茄,而是奴婢特意为娘娘烹制的菜肴。”ァ78中文ヤ~⑧~1~ωωω.7~8z~w.còм
说着,轻轻扯开番茄,原来每个番茄皆是由顶部先旋出一只盖,从里面掏空了,再将清炒虾仁放进去,剥开鲜红的番茄,白玉般的虾仁就都在里面了。
宸妃从未见过如此新鲜做法,不由好奇,忙命金鸢拿上来,夹起尝了尝时,只觉虾仁与番茄的清香自然融为一体,嫩而不腥,鲜而不酸。
宸妃几日来被孕吐所折磨,许久没好生吃东西了,这回一得了顺口的菜,不免一筷又一筷的吃起来,片刻工夫,已将两只番茄中的虾仁吃得干干净净,看得金鸢都忍不住笑道:“娘娘慢点儿,别噎着!”
宸妃意犹未尽,对结绿道:“还有没有,再拿上来,本宫还能吃这么多!”
结绿行礼笑道:“娘娘恕罪,却是没有了!”
翠鸢薄嗔道:“好容易做个娘娘爱吃的菜,竟这样少,还不快快再去做些!”
结绿垂首婉然道:“恕奴婢直言,娘娘喜欢奴婢的菜是奴婢的福分,但凡事过犹不及,鱼虾虽是补养身子的佳品,吃多了终究烦热生燥,况且孕妇脾胃本就虚弱,还请娘娘以皇嗣为重,司膳房有西洋进贡的白参,是清补,大暑天吃也不怕的,奴婢熬了些参汤来,给娘娘安神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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