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,云娘是去过钱府的,不必说钱夫人的正房,就是自己住过的客房里也果然十分地奢华,自家的确比不了。且自己毕竟是主人,总要周全过去,遂抱了一床被子并一个汤婆子去了刘氏的屋子里。
进了屋子里果然有些冷,原来却将炭盆子挪了出去,刘氏正披着一个织金缎狐狸皮褂坐于床上,身上盖着被子,满脸地不耐。
云娘见了这个阵仗,恨不得立时走了,只是想到若是吵了起来,玉瀚在前面听了也要烦闷,便忍着不快陪笑道:&ldo;我们盛泽镇里倒底比不了吴江县,最好的炭就是如此的,又正是正月里,就是想换些好的眼下也不成,既然受不住,便不如加床被子,再多放个汤婆子,总能暖些。&rdo;又指着汤婆子,&ldo;只是这个是我素日用的,你莫嫌弃。&rdo;
刘氏见一向不大与自己说话的巡检夫人亲自送了东西过来,便也觉得面子足了,便也展颜笑道:&ldo;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,又何劳夫人亲来呢?只住这一夜,哪里就能冷成什么样?只是我最近身子不好,大夫看了说不许着凉的。&rdo;
刘氏身边那个叫桃儿的小丫头便也笑道:&ldo;夫人,我们姨太太在家里一个冬天用的都是银霜炭,屋子里特别暖和,大夫说这样才容易坐胎,我们夫人也说子嗣大事,不能轻忽的。&rdo;
&ldo;桃儿,你别乱说了。&rdo;刘氏赶紧喝住桃儿,抬眼去看云娘,见她并没有生气,便又道:&ldo;我果真不是为了自己才麻烦夫人的。&rdo;
云娘瞧着她娇滴滴的样子,又说到子嗣大事,也不知她是不是明知自己不能生养才特别在自己面前提的,心里冷哼一声,却笑道:&ldo;既然大夫说了,那就更要小心。&rdo;又劝,&ldo;坐了半日的船,一定乏了,早些睡吧。&rdo;
刘氏却又娇声道:&ldo;我哪里能这样早睡,一定要等我家钱大人回来服侍他才能睡下的。&rdo;
桃儿也道:&ldo;我们家大人平日里都在姨奶奶这里歇着的。&rdo;
这番作派,云娘就是脾气再也好,也懒得理了,便点了点头出来。又想到钱夫人那边怕也会受不了家里的炭气,先不回房,却去探视慰问一番。
穿过后院,却见屋子里亮着灯烛,云娘是熟门熟路的,便从后门走了进去。门内倒是热气盈面,两个婆子正靠着熏笼睡着,知她们辛苦,也不打扰,绕过后堂,便到了先前自己住的屋子门前,正要打招呼一声进去,就听里面钱夫人的妹妹道:&ldo;姐姐,你说汤家重新得了势,汤巡检还会认一个织娘做正室吗?&rdo;
云娘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。
&ldo;汤巡检这个人却是有些脾气的,先前在京城里琉璃厂的一个什么画师得罪了太子,暴尸大街,那么多嫡传的弟子都不敢管,只有几面之缘的他倒去收敛了尸体又拿银子帮忙办了丧事。&rdo;钱夫人淡淡地道:&ldo;这样的人,倒是不会轻易变心的。&rdo;
&ldo;只是那个织娘的出身也实在太低了!&rdo;
&ldo;我听说现在家里开了织厂,还有一个弟弟也正在读书,准备在科举上出身。&rdo;
&ldo;汤巡检果然对她很好,就连这些事也都替她想到了!&rdo;
&ldo;是啊,如果她的弟弟考上了秀才,就也能算得上耕读传家了,若是再中了举,便就成了,且开了织厂后又不缺银子。虽然还是配不上,但也马马虎虎了。&rdo;
&ldo;我还真不服气……&rdo;
&ldo;不服气也没有用,你还是把心思放到正地方吧。先前汤巡检落魄时没娶了你,接下来汤家却是要发达了,再要娶谁,总不可能是你了。&rdo;
&ldo;咦,姐姐刚不是说汤巡检轻易不会变心的吗?怎么又说要娶别人?&rdo;
&ldo;汤巡检是不会变心,可是一个织娘怎么能进汤家的门呢?成亲并不是一个人的事,关系到整个家族,由不得他作主。特别是汤家就要东山再起了。贤妃娘娘和汤侯爷原就不认这个孙媳妇,现在更不会允许了,说不定已经为汤巡检物色了合适的闺秀呢。&rdo;
&ldo;那她怎么办?&rdo;
&ldo;本来也没有经过汤家长辈同意,便算不上明媒正娶。你见的少还不知道,像你姐夫这样还是好的,出来做官也肯带着我,有多少跟着外任的夫人,其实都不是正经夫人,只是在外面大家并不知道,只当是正室夫人,就是有知道的谁又肯说破,只跟着胡乱含糊过去了。你当我们叫声汤夫人,她便真是汤夫人了吗?&rdo;却又道:&ldo;不过瞧着汤巡检爱她爱得那样,一定会给她争一个妾位,或者就养在外面。&rdo;
&ldo;原来这样啊!&rdo;樊小姐叹了一声,&ldo;也是可怜。&rdo;
&ldo;你就别替别人伤春悲秋了,倒是想想自己,修炼得还是不够,将来嫁到大户人家,总还是要吃亏的。&rdo;钱夫人又温声劝道:&ldo;就说汤夫人第一次来时,还没怎么样呢,你便一直瞧着她,让她觉出你的心思,我那样给你使眼色你也看不到。还有明明你原来恨着她的,偏现在听她恐怕没个好结果又替她抱不平起来,真是傻子呢。&rdo;
钱夫人的妹妹显然羞愧了,气道:&ldo;还不是你们把我接过来,说要许给他!现在不成了反倒埋怨我!&rdo;
&ldo;说你沉不住气,你果然就沉不住气!&rdo;钱夫人淡然地道:&ldo;把你接过来是为了你好,父亲母亲也愿意,只是谁又能保证就能说成了亲呢?况且这一次不成,将来也不见得没有更合适的。&rdo;
樊小姐想来也晓得自己不该抱怨的,便赶紧道:&ldo;姐姐,我知道了,你是一心为了我好。只是你疼我,我也疼你,在吴江县住的这些日子,一看到刘氏,我气便不打一处来,真想骂她一回,只是你还一直拦着我。眼下姐夫除了初一十五哪里还进你的门,你倒不气?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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